丁远：危机背后蕴藏的新机遇

中国经济界普遍认为,当下中国经济虽面临下行压力，但长远来看中国经济并未进入衰退期。中欧国际工商学院（CEIBS）会计学教授、法国凯辉会计学教席教授丁远近期接受了韩国权威商业周刊Economy Chosun的专访，他主张：“面对人口下降、房地产低迷等多重危机，抓住科技进步、产业及社会结构调整带来的新机遇, 中国经济社会的活力将进一步得到释放，更将为推动世界经济复苏注入动力。”

而针对近期国际上关于“中国崛起顶峰论”的争议，他强调，这种说法的主要依据是中国劳动人口逐年负增长阻碍了经济增长速度，但人口因素并不是经济增长与否的决定性因素。丁教授表示：“德国在2008年就进入超高龄社会，但其凭借优质的劳动力供应和尖端制造业培育政策，30多年来一直保持着经济增长势头。目前，中国的制造业正在从低附加值向高附加值转变，服务业也在快速发展，机会仍然很多。”

丁教授建议, 面对老年人口激增、城市化放缓等挑战, 反而可以探索新的高附加值产业，同时制造业利用自动化和智能化技术，可以提高生产效率。他指出，中国经济社会的稳定，是推动全世界和平发展的重要因素，与此同时，中国正在积极寻找与世界各国互补的发展机会。

以下为ECONOMY Chosun对丁教授的专访内容。

记者：您如何看待“中国崛起顶峰论”？ 

丁远：“中国崛起顶峰论”的赞成者们从日本经济最终未能超越美国这一点得到验证，认为中国今后也绝对不会超越美国。但他们忽视了日本经济达到美国的70%水平时，日本的人均GDP（国内生产总值）已经比美国高出1.5倍左右的事实。当前，中国经济总量已达到美国的70%左右，但中国经济发展的速度和水平仍然很低，去年中国人均GDP只有美国的17%，而中国的人口仍然是美国的4倍，人口规模面临重大拐点。因此，现在断定中国无法超越美国还为时尚早。

记者：人口减少不是不可避免的趋势吗？

丁远：人口减少确实是中国经济增长速度下降的原因之一，但并不是决定性因素。 一个国家的经济增长取决于投资、创新和生产效率。在过去10年里,作为强大动力的投资确实没能发挥其作用。但从创新和生产的角度来看,情况有所不同。当下中国的制造业正在从低附加值向高附加值转变,服务业也蓬勃发展,仍然有很多发展机会。同时，中国的消费趋势正在复苏，围绕对新型消费者的需求洞察，高龄网络用户、Z世代、单身经济、宠物经济等新的消费领域将呈现巨大增长机会。面对人口下降这一全球性趋势，不断推进产品升级，抓住新的消费趋势，才能推动消费市场的高品质发展。

记者：人口减少会不会危及生产效率和价格竞争力？

丁远：制造业通过利用自动化和智能化技术，反而可以提高生产效率。德国老年人口占比从1972年的14%到2008年突破20%，进入了超高龄社会。这30多年来,德国虽然有过负增长的时候,但整体上不仅保持了2.2%左右的增长水平,还创下了最高5.5%的增长率，这主要得益于德国通过职业教育培养优质劳动力、培育尖端制造业的产业政策。中国也有信心和自信能够慢慢摆脱人口变化带来的困难。

记者：有分析称,与人口质量相比,中国目前面临就业水平落后,失业率飙升的情况，您怎么看？

丁远：中国在九年制义务教育、高等教育普及率等方面位居世界发展中国家的前列。据统计,到2022年为止,中国接受高等教育的人口达2.4亿人,新劳动力的平均受教育期限为13.8年。虽然人口质量有所改善,但工作岗位质量仍无法满足需求，这一点是事实。

最近城市失业率上升是因为创造就业的最大引擎——民营企业和服务业因新冠疫情受到了很大冲击。北京大学一项针对1.1万家小型企业的调查结果显示，2022年第三季度和第四季度分别有45.9%和61.7%的小型企业停产或停业；同时考虑到腾讯、阿里巴巴等大型互联网企业开始裁员，民营企业也正在经历巨大的产业变化调整，小型企业和中大型民营企业需要时间来重整事业、重新创造就业岗位。

记者：在养老金制度不完善的情况下,高龄社会来临对中国而言负担重么？

丁远：中国的人口结构已进入老龄化阶段，中国的养老金保障体系目前还不完善，这都是事实。只是中国与其他国家不同，中国的国民储蓄率相当高，而且今年年初转移了部分国有资本，完成了社会保障基金的扩充工作。此外，中央财政继续加大对地方财政的补助力度，地方政府建立了长效投资机制。也就是说,中国还有应对高龄社会的时间和财政手段。同时，高龄社会可能蕴藏新商机，那就是重视发展“银发经济”，例如开发与老人相关的医疗、保险、文化、旅游等事业。

记者：如何看待占中国GDP 30%的房地产市场呈现低迷走势？

丁远：中国房地产市场的低迷并不是一时现象。在过去几十年里，中国房地产市场发展主要以城市化过程中带来的民间销售住宅的大规模开发为主,但随着中国的城市化放缓，这种发展模式也接近尾声，但这并不意味着中国房地产产业的衰退。利用闲置住宅地发展民宿事业、农村旅游、配合碳减排方向的新型住宅等，将现有住宅改善为能源效率型和环保型住宅等，都有可能成为未来房地产市场的机会。

记者：有人认为，与美国的矛盾将成为中国发展的障碍，您怎么看？

丁远：与中国的经贸交流对中美两国都有利。中国经济社会的稳定，是推动全世界和平发展的重要因素。美国和中国在许多方面既是竞争关系，又是合作关系。美国国内因中国的改革开放而受益的企业相当多，中国应该寻求与这些企业维持关系。如果这些企业继续信任中国，那么可以减少美国整体想与中国对立的想法。

记者：“中国崛起顶峰论”的现实化对韩国也是很大的打击，两国间的合作方案是什么？

丁远：韩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跃升为“亚洲四小龙”（指自20世纪60年代末至90年代期间，亚洲四个发展迅速的经济体：韩国、中国台湾地区、中国香港地区和新加坡）之一。以2021年为基准，韩国已成为稳居世界前十位的经济大国。韩国和中国的合作非常重要,两国的合作方案有必要参考CJ集团在中国的事业。 CJ集团不仅参与餐饮领域、物流领域、生物技术领域，还深入参与娱乐行业、媒体行业,致力于“创造生活各处的文化” 这不仅可以协同提升中国的产业水平，同时还满足了中国消费者对美好生活的高水平需求，带来了多种多样的新合作机会。
（本文首发于韩国商业周刊ECONOMY Chosun）